藝術在生活之上,卻也以生活為根基。我國古代陶瓷制造業也是與當時的社會環境、科技發展等因素緊密相關的。陶瓷瓷器中體現的使用價值、藝術價值恰恰也反映了當時社會的思想理念、經濟發展情況等。深入探究陶瓷這一特殊的藝術形態,我們就會發現蘊含在它身上的當時社會的技術發展、思想文化、政治經濟等時代縮影。在陶瓷鑒賞行業中,具有深厚功底的鑒賞家可以從外觀上對陶瓷的來源窯口進行判斷,那就是綜合了當時朝代的各個方面之后對陶瓷的造型、施釉、裝飾以及工藝對比參照的結果。所以,研究陶瓷就必須研究它當時的社會背景、審美取向。北宋時期,和遼、金、西夏、蒙古的戰爭頻發,導致老百姓對于社會安定的渴望日益增強,同時也形成了強烈的民族意識。北宋末期北宋官窯設立,作為那個時代的產物,其自身的時代背景更顯與眾不同,審美取向也是不同于造型的簡潔概括那么簡單,是復雜而深刻的。
1、經濟、文化方面
北宋時期,皇家統治者采用了較為寬松的國家政策,在文化上推行“崇文抑武”的政策,在經濟上鼓勵工商行業和對外貿易發展壯大,這些政策提升了當時文人書生的社會地位。經濟復蘇,老百姓不再生活在戰火之中,而是過上了“太平日久,人物繁華”的穩定生活。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沒有了戰火紛飛,沒有了挨餓受凍,吃飽穿暖的人們開始渴望精神上的升華。于是北宋時期的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等在我國文學史、藝術史上都是燦爛奪目的瑰寶。在開明的政治文化政策領導下,廣大百姓尤其是文人墨客的思維活躍非凡,創造了很大的藝術財富,也影響了社會的方方面面,許多傳世佳品就是在這個時期誕生的。
因繪畫書法的高速發展,人們對優秀書畫作品的欣賞也影響了陶瓷業。例如,在宋代磁州窯出產的瓷器中就有許多體現書畫元素的器物。這種裝飾手法雖然沒有發現在北宋官瓷中得以運用,但這與時俱進的藝術思想也對北宋官瓷有所影響。北宋時期的文學家較為排斥文學作品用大量華麗的辭藻堆砌。著名文學家歐陽修曾用“作詩無古今,唯造平淡難”的詩句表明自己推崇樸實無華的文學審美意向。同時,這樣樸素平淡、質樸簡潔的審美觀也影響到了我國陶瓷業的審美取向。我們可以從北宋官窯瓷器的清新質樸、簡約平淡的造型特點和裝飾特點中窺得一二。
北宋后期,社會上文人墨客推行的考古風一度盛行,對于古代青銅器和玉器的收藏熱愛達到一種高度,甚至成為社會主流風向。受此影響,各大窯系均有仿古器物的出產以滿足市場的審美需求。汝窯和北宋官窯都是青釉器物,它們如玉質感的來源便是如此。因北宋官窯瓷器是專供皇室使用的瓷器,追求完美無瑕的藝術效果。為了達到自然的如玉品質,工匠們不惜成本,在釉料中添加了玉粉等昂貴輔料。這一制作方式一直持續到南宋年間的南宋官窯和哥窯。
2、思想方面
宋朝陶瓷自然天成、清新質樸,與唐朝瓷器富麗堂皇、燦爛奪目的風格區分明顯。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是統治者宗教信仰的不同。唐朝追捧的佛教在宋朝是沒有引起重視的,并沒有唐朝時影響深遠。在唐朝,不管皇室還是百姓都對佛教崇拜不已。后來改朝換代,北宋時期的統治者反而對佛教不以為意,追捧起“返璞歸真”的道教。封建社會的皇家統治者的宗教信仰往往就是社會的主流信仰,百姓受朝廷的巨大影響,開始追隨道家的“道法自然”“無為”等思想。
思想統治的力量是巨大的。統治者推崇的道家思想滲透進老百姓的生活中,同時也影響了當時藝術領域的審美觀。受道教的影響,平淡質樸、自然天成的審美觀成了一種受人追隨的美學觀念。因思想方面的轉變明顯,藝術品的造型風格也與唐朝截然不同,宋徽宗親自建立的北宋官窯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北宋官窯瓷器的傳世真品清新質樸,體現了道家推崇的“自然無為”等思想觀念,藝術風格與眾不同。圖1中的北宋官窯瓷器造型簡約,無任何瑣碎的裝飾,藝術感十足,蘊含道家思想理念的精華??梢娮诮绦叛鰧τ谔沾傻挠绊懼?,同時也耐人尋味,讓人深思。
3、政治影響
北宋“崇文抑武”這一政策的提出使得文人墨客在歷史舞臺上綻放前所未有的光芒。老百姓讀書受教育受到社會重視,提升了整個社會的文化水平,同時還大力宣揚道家“順其自然”“自然無為”的思想。北宋時期,統治者推行“崇文抑武”政策,這讓文人書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地位提升的機會。廣大人民接受教育的問題受到重視,以及統治者對于道家思想理念的宣傳,讓整個社會的文化素質得到了極大的提高,背后蘊含著深刻的政治原因。一是當朝統治者為了維護政權的穩定,減少政權紛爭的風險,所以采用道家思想統治老百姓;二是利用道教中的神話傳說麻痹百姓的精神世界,使百姓樂意相信有神仙庇護,可以安于天命,維護社會治安;三是利用文人治理國家,抑制武將權力,可以避免出現前朝武將獨攬大權,威脅政權,后統治者改朝換代的悲慘局面。
另外,北宋時統治者將眾多已亡政權的君主移至了汴京(今河南開封)。這些昔日的統治者們早已過慣了奢華無比的生活,加上政權更替導致頹喪,整日不思進取,無非做些大興土木或者花天酒地之事。因此,宋太祖提倡的享樂主義思想流傳之廣,對當時的社會風氣都有很大影響。
4、制作技術的發展
在宋朝實行的“崇文抑武”政策下,工商業經濟快速發展。另外,解放勞動生產力和減少苛捐雜稅的社會現實讓宋朝的科學技術高速發展,這是宋朝陶瓷業能取得舉世矚目的成就的前提。
宋朝舉國上下追捧陶瓷,對陶瓷的欣賞和熱愛達到一種高度。人們在這樣一種環境下會投入較大的精力去研究陶瓷的制作工藝等。再加上市場需求不斷擴大,社會上涌現各種窯場,激烈的競爭促進陶瓷行業快速發展。為了不被市場淘汰,各個窯廠在原料、工藝、造型等方面不斷創新,競爭十分激烈。所以出現了兩種窯口,一是適用于南方的“龍窯”,一種是適用于北方的“饅頭窯”。在原料上,工匠們選擇通過技術手段將原料提煉后再進行燒制,而不是直接使用陶土了。在陶瓷的釉色上也是有了許多的變化,甚至出現了粉青釉等新型的釉色。在燒制方式上,許多窯口還采用了“覆燒法”“火照術”來減少原料的浪費,大限度地利用空間,以節約制作成本。這些新技術和新方法的出現讓我國陶瓷業發展迅猛,并且為以后創造輝煌燦爛的歷史打下了良好的基礎。正是這些工匠心思巧妙,勇于嘗試和創新,不斷研究新器型和新釉色,才有了歷史上久負盛名的北宋官瓷,也令青瓷獲得了舉世矚目的地位。
制作工藝的發展促使人們的需求增加,于是更細膩精致的器物便成了人們的心頭好。北宋官瓷的輕巧玉潤也是工匠們發揮了智慧和創造精神的產物。煤窯的出現、控溫技術的提高、原料的精致與名貴,這些都是創造出精巧絕倫的北宋官瓷的必要條件。
5、生活習俗方面
“以人為本”的設計理念體現的是設計是為了人服務的。無論是日用品還是藝術性的工藝品,其實都是為了滿足人類的某些需求而被創造出來的。因此,生活方式或者風俗民情的變化必然會影響到其發展形勢。
宋朝以前,老百姓都是席地而坐,所以大部分的生活用品的特點是造型較大,穩定,不經常變換位置。后來,北宋結束了五代十國的戰火紛飛的局面,我國大部分地區的統一也讓老百姓的生活趨于穩定,所以改變了席地而坐這一生活習慣,轉為垂足而坐。這種生活方式的變化對日用品的影響是很大的,比如說桌子、椅子這樣的家具。后來隨著社會的發展,家具樣式變多了。再加上人們的生活需求日漸提高,對家具的造型、材質、色澤、功能、觀賞性的關注越來越多。于是,以往造型龐大同時不夠精致的陶瓷用品已經不能滿足人們對生活用品輕便簡潔的具體要求。為了迎合這種市場需求,陶瓷業做出了重大改變,改良陶瓷造型,改進燒制工藝,以達到陶瓷用品輕便精巧的質感。社會的穩定導致生活習慣的變化,從而也為陶瓷業的發展開創了巨大的商機。廣大市場的空白造成了百花爭艷的競爭場面。所以,北宋陶瓷業的快速發展與市場的影響是密不可分的。
宋朝人民的生活方式的改變,宋朝統治者必定是先行者。在這種大環境下,作為北宋皇宮的御用瓷器,北宋官瓷就是為了滿足皇室對陶瓷用品精致而高貴的需求而被創造的,因此傳世真品都精致萬分,件件精品。圖1中這樣精致而小巧玲瓏的瓷器正是受生活方式的變化影響而創造的。這尊北宋官窯粉青三登方壺,造型精巧細致,大方簡約,無任何多余的裝飾,線條簡潔流暢,釉色清新質樸,風格自然天成而不失高貴的皇家氣質。
正是上述原因讓北宋官窯瓷器審美風格簡約高貴,既符合道家文化的“自然無為”,又能體現北宋皇室大氣莊重之感,在我國陶瓷文化中具有不可撼動的地位。它雖然蒙著神秘的面紗,但依然是我國傳統陶瓷業的燦爛瑰寶,值得我們鍥而不舍地研究和傳承下去。